冠霖的話不多，有時他想說些什麼，我若多問一句：「你說什麼？」他常常就放棄不說了。他不是個言詞流暢的孩子，我猜想是他的思考速度跟表達速度不協調，至於是想的比較快？還是說的比較快？我還在持續觀察中。
記得在冠霖剛加入作文班時，我跟學生們談到廣告詞的表達，那一回我還做了一個競賽，表現最優易的可以得到獎品。由於是以巧克力為主題，獎品也就是巧克力；那一次的得獎者就是冠霖。他把巧克力做擬人化的想像，巧克力被囚禁在監獄裡，廣告標語是：快救我出去！配合的圖像是穿著囚衣的巧克力人。這個表現手法讓我非常讚賞，肯定了他的創意。即便他在散文寫作上總嫌不完整，我也能理解他的特質傾向。
每個孩子都有不同的個性特質，從生活態度中可以顯現，在文字中自然也可以顯現。猶如李白在將進酒中所言「天生我才必有用」，我也確信每個人都會有自己擅長的文字表現方式。就冠霖的表達角度來看，或許不利於考試方式，但絕不是沒有文采。然而，我還是要磨練他的散文能力，畢竟散文寫作是一種完整思考的訓練。也許這對冠霖來說是非常辛苦的，但我希望他有勇氣去面對及克服。
冠霖有一顆非常柔軟的心，他很難拒絕別人，不管是同學跟他借東西，或是同學找他嬉鬧，他都呈現出一種配合的態度。這樣的風格使他不容易專注，常常受到外力的干擾。這種情形當然也會影響到他上課的吸收，及寫作時的投入。我常在一旁觀察，他總是要等到其他人都不去鬧他時，他才能專心的揮筆，可是時間可能不夠用了，因而他的文章總少了收尾，我很難看到他完全的意思表達。
我跟冠霖談過這個問題，他表示同學要鬧他，他怎麼靜的下來呢？我要他以嚴肅的態度拒絕他人的干擾。雖然我可以去替他排除那些困擾，但我認為那不是治本的方式，我希望他能學習著自己面對問題、自己處理問題。孩子們真的要學著自己對自己負責，要能發覺自己想要的是什麼，要從內在建立自我的定位。合群與自主其實是不相衝突的概念，要因事制宜。冠霖啊，你一定要知道這一點，一定要學著判斷。
在我看來，冠霖很有大哥哥的風範。他不是那種說話大聲、凡事帶頭的威權大哥，而是溫暖關懷、體諒他人的大哥。他用默默滿足他人的方式，來表現自己的成熟，來成全他人。這樣的他或許不容易享受到當哥哥應享有的尊敬，也很難擁有當哥哥的指揮權。然而，這樣的他卻讓我更為心疼，更想知道在他的內心是否真的快樂？更希望他能大聲說出：其實我要的是什麼！
冠霖的文章中所透露出的人生觀所求不多，或許他有知足常樂的哲人思維，也或許他的自信尚未建立。他是班上身高最高的學生，卻很少見他抬頭挺胸的走路；是不想高人一等嗎？還是因為無自負之處？其實我相信他對自己是有主張的，只希望他並沒有把對自己的看法視為定論，希望他勇敢的去發現自己更多的可能性，不以外人的標準來決論自己，給自己更寬廣的成長空間。
冠霖的母親跟我談到他不喜歡閱讀的問題。這是許多孩子的問題，其實應該說是這是許多「人」的問題；再精準一點的來說，這不是「問題」，而是「性向」。就好比有人擅長理科，有人擅長文科，同樣地，有人擅長文字接收，有人喜歡圖像接收。就一個作 文 老師的角度來說，當然期許學生能多多閱讀，那絕對是培養寫作能力最好的訓練，卻也不得不考量學生的特質，尤其像冠霖這樣低調的性格，我得更努力的去發掘他的接收角度。
坦白說，個性低調的人往往是慢慢蓄存自己的能量，等待時機成熟才強力爆發；冠霖給我的感覺就是如此。這樣的孩子在成長過程中多半不容易得到肯定，父母師長也常常不知如何介入協助，而未來的發展方向也會很難預知。我會不會擔心呢？確實會！我期望自己能多些智慧去看他的需求，給予適當的助力。也希望他給我這個機會，去接近他，理解他。
96.6.1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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